爱情的幻灭：Z世代对浪漫的质疑

丽莎·A·菲利普斯最近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境地：她试图说服她的学生们，浪漫的爱情是值得追求的。然而，这些Z世代的年轻人似乎并不买账。他们不相信过度理想化的伴侣关系，也不相信浪漫喜剧中那些老套的情节。有些人甚至宣称，爱情是媒体创造的概念。菲利普斯是一位新闻记者，她在纽约州立大学新帕尔茨分校教授一门名为“爱情与心碎”的课程。她回应说，当然，人际关系并非总是完美的激情，我们应该质疑那些围绕着我们的陈词滥调。但同时，这些陈词滥调也并非空穴来风。在不同的文化中，人们描述坠入爱河的体验方式非常相似，“无论他们是否从小就沉浸在迪士尼电影中，”她告诉我，“还是在没有媒体的偏远地区长大。”她告诉她的学生，这种感觉是巨大的，是压倒性的，它可以让人感到完全的超越。但学生们对此表示怀疑。

恋爱人数的下降：数据背后的真相

也许如果菲利普斯十年前教授这门课程，她的学生们可能已经亲身体验过其中的一些。但今天，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研究表明，经历过浪漫关系的青少年人数已经下降。美国生活调查中心2023年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56%的Z世代成年人在青少年时期有过浪漫关系，而X世代为76%，婴儿潮一代为78%。长期调查约3000名美国人的综合社会调查在2021年发现，54%的18至34岁的参与者表示没有“稳定”的伴侣；2004年，只有33%的人这样说。

正如我所写，越来越多的美国成年人正在退出浪漫关系，不仅仅是年轻人。但这种趋势似乎在Z世代（大致出生于1997年至2012年之间的人）中尤为明显。当然，即使从未有过浪漫关系，你也可以成长为一个完全成熟和健康的成年人；一些研究甚至表明，你可能会因此过得更好。但总体而言，这种转变可能令人担忧：研究人员告诉我，这表明这一代人在努力应对脆弱性。对于许多人来说，初恋一直是通往成年之路上的一个里程碑——这是一次具有挑战性、令人兴奋、拓展视野的经历，可以帮助人们了解自己是谁以及他们正在寻找什么。如果这种成年仪式消失了，会失去什么？

重新定义关系：暧昧与情感的迷失

即使没有明确的关系，你也可以体验到很多。你可以调情；你可以亲吻；你可以跳舞。你可以对某人产生巨大的迷恋，以至于占据你大脑中的所有空间；你可以深深地关心某人；你可以受到伤害——而且是很严重的伤害。因此，很多年轻人可能正在经历具有变革意义的浪漫邂逅，但仍然声称他们从未有过恋爱关系。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发育心理学家陶·哈告诉我，可能正在改变的是标签，而不是情感现实。她发现，很多高中生报告说以前“约会”过——这是一个更宽松的术语，可能更适合当今青少年求爱的现实。（在YouGov去年的一项民意调查中，约50%的18至34岁的受访者表示他们曾处于“情境关系”或未定义的关系中。）其中一些活动可能不涉及排他性或规律性，或对长期承诺的任何承诺。但它仍然可以帮助年轻人获得研究人员告诉我的早期浪漫探索的一些核心回报：获得脱离父母的自主权，发展身份感，菲利普斯称之为“存在”的好处——“有时痛苦，有时令人惊叹的寻求亲密关系的试错过程。”

事实上，成为一个全面发展的成年人并不真正需要任何形式的浪漫经历。青少年和新兴成年时期是不确定的时期；田纳西大学诺克斯维尔分校的人类发展教授艾米·劳尔告诉我，年轻人最需要的往往只是一个啦啦队：一个同伴，一个祖父母，一个教练，或其他让他们感到有价值的人，这可以让他们在未来的关系中感到安全。青少年也可以在各种柏拉图式的关系中学习社交技能——如何闲聊、解决争论、跨越差异进行同情。

单身的优势：独立与自我发展

菲利普斯指出，一些研究实际上表明，年轻人可能会从缺乏浪漫活动中受益。一项研究发现，与他们的约会同龄人相比，在七年时间里很少或根本没有约会的学生被他们的老师认为具有更好的领导能力和社交技能，并且报告的抑郁症状较少。毕竟，年轻的爱情并不总是积极的。它可能是一场情感旋风；它可能会分散你对学业、朋友或其他兴趣的注意力。在最坏的情况下，它可能是虐待性的。（青少年女孩经历亲密伴侣暴力的比例特别高。）当它结束时，青少年——由于缺乏视角和很少学到的应对机制——可能会完全崩溃。

社会压力与自我怀疑：单身的污名化

尽管现在缺乏恋爱经历很常见——尤其是但不限于青少年——但很多人仍然对此感到尴尬。TikTok上充斥着网红，他们宣称自己26岁、30岁或40岁，从未有过恋爱关系，分享这让他们感到多么不安；成千上万的评论者涌入，透露自己感到羞耻。我的许多朋友都快30岁了，他们经常为此感到压力：他们担心如果机会出现，他们将不知道如何成为一个好伴侣。但是一个人的所有互动，而不仅仅是浪漫的互动，都可以塑造他们在一段关系中的表现。2019年的一项研究跟踪了165名年龄在13至30岁之间的受试者，发现青少年时期的牢固友谊预示着成年后浪漫生活的满意度；与此同时，早期的浪漫经历与未来的满意度根本无关。（菲利普斯告诉我，青少年通常学会如何与朋友争吵和和好，但他们可能不太可能与爱人坚持足够长的时间来解决冲突。）

真正的自我：关系中的不变因素

总的来说，当你处于一段关系中时，最重要的是你本来就是谁。而使你成为你的特质可能会在你的生活中保持相当稳定。例如，2022年的一项研究发现，在青春期单身但在26岁之前开始第一次恋爱关系的受试者报告的自尊并不低于那些较早开始约会的人。德国约翰内斯·古腾堡大学美因茨分校的人格心理学家蒂塔·冈萨雷斯·阿维莱斯领导了其中一些研究，她告诉我，尽管人们通常认为他们的关系会改变他们，但影响通常会以相反的方式发生：你是什么样的人决定了你将拥有什么样的关系。研究甚至表明，人们在一段关系中的满意度往往在他们的各种伴侣中保持相当一致。

延迟的成年：Z世代的理性选择？

考虑到所有这些，你可能会认为Z世代在浪漫方面的事情较少是一件好事。也许年轻人正忙于其他追求，专注于友谊、学习和爱好；也许他们不再想满足于平庸的伴侣。今天，向成年过渡的趋势往往需要更长的时间，推迟了许多不同的里程碑——诸如经济独立、购买房屋以及值得注意的结婚之类的步骤——有时是无限期地。从这个意义上说，年轻人有充分的理由推迟寻求伴侣：截止日期延长了。但研究人员指出了浪漫关系下降的其他更令人担忧的原因。

“我们正在谈恋爱”：模糊关系带来的焦虑

菲利普斯听过很多关于情境关系以及甚至没有明确定义的场景。为了她的新书《初恋》，她采访了100多名年轻人和父母，发现，正如哈所做的那样，今天的早期浪漫关系往往存在于灰色地带。“你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我们正在谈恋爱”，”菲利普斯告诉我。“你有点在性浪漫关系的边缘跳舞，甚至可能有一些这样的经历，但并没有真正谈论它是什么。”对于某些人来说，缺乏严格的关系期望可能是自由的。但菲利普斯告诉我，许多人发现这种含糊不清令人痛苦，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有权感受到什么——或有权要求什么。有些人叙述了他们最终如何对一段风流韵事投入了很多——并且不仅将其描述为坏消息，而且还描述为个人失败：他们说他们“被抓住了”（好像当场抓住），“产生了感觉”（就像一种疾病），或者屈服于“愚蠢婊子小时”（深夜，放下防御时，他们给迷恋对象发短信，并且——天哪——让自己感到与某人亲近）。“年轻人会对自己很苛刻，”菲利普斯告诉我，“因为他们会认为，好吧，这个人让我知道这不会是一件事。然后我的心让它成为了一件事。”

情感隔离：脆弱性与不信任

换句话说，年轻爱情的衰退可能反映了美国人在整体上对情感亲密的舒适程度的真正转变。几代研究人员将Z世代描述为一个特别关注安全、厌恶风险并且不信任的群体——因此，今天很多青少年可能不愿意投入一段关系，甚至只是承认他们是否关心他们的短暂恋情是否会持续到下周。在Hinge 2023年对Z世代约会者的调查中，90%的参与者表示他们想找到爱——但56%的人表示，害怕被拒绝阻止了他们追求潜在的关系，57%的人表示他们没有坦白自己对某人的感觉，因为他们担心这会“让人反感”。菲利普斯说，这些保留可能会造成一个自我实现的预言，年轻人将浪漫的前景保持在一定距离——然后，当他们感到困惑或仍然受到伤害时，他们会更加警惕关系。“我为什么要在这个世界上走得更远，”她说，很多人都在想，“当我有了这种似乎非常亲密且非常有希望但没有结果的调情时？”

性别对立：安全感与焦虑

我在美国生活调查中心主任丹尼尔·A·考克斯那里听到了类似的事情：人们仍然非常渴望联系，但在Z世代中，“有一种真正的焦虑，不知道如何去做。”这种社交紧张感影响着柏拉图式关系和浪漫关系；事实上，他发现，花更多时间与朋友在一起的人在青少年时期也更有可能定期约会。“试图建立浪漫联系并变得脆弱——这真的很困难，”他说，“当你总是担心受到伤害或被利用时。”

当今的社会，年轻女性对于约会安全感普遍焦虑，尤其是在异性恋关系中。 考克斯在即将出版的关于性别鸿沟的书中发现，男性和女性之间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年轻男性正在向右倾斜，许多人感到不被理解。与此同时，女性对男性变得更加怀疑。近年来，对性侵犯的恐惧显着增加，对约会应用程序安全的担忧也增加了。如果那么多成年女性感到警惕，想象一下女孩和年轻女性的感受：在一个脆弱的年龄，仍在了解这个世界，并且已经被这样的信息包围——并且在很多情况下，现实也如此——男孩和男人是危险的。想象一下，一些男孩和年轻男人的感受：只是在弄清楚他们是谁，并且已经得到了他们不被信任的信息。也许人们试图控制自己的浪漫情感，无论是通过专注于友谊还是通过保持据称没有情感的情境关系，这并不奇怪。

友谊的重要性：弥补情感空缺

即使在性别冷战的条件下，许多女孩也可能会过得很好——但男孩可能会遭受更多痛苦。当心理学家告诉我，年轻人在没有浪漫关系的情况下可以茁壮成长时，这是假设他们有可以依靠的亲密朋友，并且可以教他们社交礼仪（包括像聊天一样简单的事情）。不太可能有这种紧密联系的男孩和年轻男性倾向于从女性那里学习这些技能。也许他们有一个姐妹或母亲或女性朋友可以帮助他们——但如果没有，考克斯告诉我，单身可能会使他们在情感和发展方面处于真正的劣势。这可能会使他们不太准备好约会。

对爱情的质疑：社会的损失

对浪漫的怀疑态度上升是一种损失，不仅对男孩来说，而且对整个社会来说也是如此。浪漫的爱情并不比柏拉图式的爱情更好或更重要，但它是不同的——告诉自己你不需要它并不一定使它成为现实。

菲利普斯和她的学生谈论了柏拉图的《会饮篇》中的一个摘录，其中——在时间的开始——宙斯将每个人分成两半，以挫败他们推翻众神的计划。从那时起，每个人都在漫游，渴望着自己的另一半。根据这个故事，坠入爱河就是你最终找到它的时候。唉：她的学生讨厌这个故事。他们不喜欢只有另一个人注定属于我们中的每一个人的想法，也不喜欢他们没有这样的重聚会是不完整的暗示。他们告诉她，他们想完全靠自己——不依赖于灵魂伴侣。他们说得有道理。

然而，菲利普斯仍然觉得他们的反应有些悲哀。他们似乎不明白“关系是人际交往，”她说：“它们既涉及被别人扩展的感觉，也涉及一些真正的牺牲。”你在一段关系中至少有点依赖于某人；这就是爱情共生所需要的。这很可怕——但当它好的时候，它可能很有趣也很美好，有时甚至在它不再好的时候也具有塑造性。你可能想自己去了解一下。